“吃饭了……”
春不眠把最后一道菜从锅里盛出来。然后先是低头把灶眼里的柴火拨弄几下,把锅刷洗干净后,又加进去清水让炭火慢慢加热。
他解下身前的围裙,然后端着两盘菜走了出去。
院子里面有一张桌子。
冬天跟夏知蝉坐在两边,伸手摆动着桌子棋盘上的棋子,四色棋子歪歪扭扭地放着。
他们根本不会下棋,更不用说是洪煌岚独创的四色棋子,它们的推演方式和落子位置比起一般黑白围棋更加复杂晦涩。
他们只是在玩游戏罢了。
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也不明白自己师父在做什么,于是只能照着他的样子在那里照猫画虎。
“吃饭了……”
冬天跟夏知蝉连忙把棋盘上的棋子胡乱抓起来,也不分颜色地一股脑丢进棋盒里面,然后一个人拿棋盒,一个人搬棋盘,把方桌的桌面清空。
“你们小心点,我的那副棋子很贵的。”
洪煌岚自然也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看到自己已经长大的徒弟们,心里面也是感慨万千。
但是看到夏知蝉跟冬天很随便的就把棋盘往旁边一丢,各色棋子也乱七八糟地塞进棋盒里面。
他顿时就很不高兴的一拧眉头,出声呵斥道。
一声呵斥出口,恍若让人穿越了时空,眼前也一阵模糊,仿佛出现在眼前的还是那群没有长大的孩子们。
唉,也许是因为老了,这心里居然是越来越念旧了。
洪煌岚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角,但还是努力绷着脸颊,装出一副很是严厉的模样。
“知道了,师父。”
冬天没心没肺地回答一句,他其实偷偷试过。那张奇特的棋盘是坚如磐石的,就算冬天的拳头都砸不出来一个坑,更别说能够弄坏了。
夏知蝉也是笑着点头。
“好了,先吃饭。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一回家就霍霍师父的东西,就这么几件拿得出的东西了,你们可别再弄坏了……”
洪煌岚坐下来,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徒弟,尤其是夏知蝉。
为什么呢?灵官一脉其实不太会炼制法宝,一般的东西都是能用就行,反正法宝大都是辅助性,想要降妖伏魔还是需要自身实力过硬。
而夏知蝉,身上穿着黑白玄袍,头上带着驱邪金冠,腰间挂着保命的翠玉,手里还有传自祖师的酒葫芦。
可以说灵官一脉的法宝,已经有超过一半都在夏知蝉的身上了。
当初是因为夏知蝉下山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修士,洪煌岚担心他可能会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妖怪,所以把这些法宝一股脑都给了他,为的是给他保命。
现在倒是好了,夏知蝉作死的程度一次超过一次。
之前的江上对付老黿,洪煌岚没有出手是因为他知道那是祖师留下来的考验,历来有许多灵官经历过,不过真的通过考验的却没有。
之后在荒庙龙尸,后者对夏知蝉也没有丝毫杀心,反而用自己的龙血给他固本培元,增强体力。还给他一块用来保命的鳞片。
也许是因为这两次的遭遇,让夏知蝉一些放松警惕,然后就在江城的时候,敢以刚刚入门的修为跟一只半步知天的妖怪硬碰硬单挑,后来差点就没命了。
这些事情,洪煌岚都看在眼里面。
他是师父,怎么可能不关心自己徒弟呢?
而且相较于春不眠和冬天,夏知蝉更让他这个当师父的操心,前者打不过的话至少能跑,后者……后者现在还没有打不过的妖怪。
只有夏知蝉,修为不高还总是越级战斗。
春不眠性格自由,不喜欢自己被拘束,再加上一只甩不掉的天魔,让他根本不可能接手洪煌岚的位置。
冬天……那个浑蛋要是接手灵官掌教的位置,怕是今天继位,明天就敢因为一点儿小事情跟佛门或道门开战。他就是那个炮仗脾气,根本不计后果。
至于老三……算了,不提他。
目前能够接过灵官掌教位置的人只有夏知蝉一个,所以洪煌岚是十分宝贝自己这个小徒弟的,奈何这个小子也不是个能够闲得住的人,这几年也是上蹿下跳的,让洪煌岚看得直头疼。
“师父,我……做错什么了吗?”
夏知蝉被洪煌岚盯着的目光,看得心里面发毛,于是只能放下筷子,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你已经登堂了,对吧?”
洪煌岚是什么修为,他在夏知蝉入门的时候就一眼看出来了,后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入门境修士,虽然身受重伤却还能看到一点点不同的灵魂波动。
“是的。”
夏知蝉点点头,跟自己师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是在被无头将军关定山快要杀死的那一个瞬间时突破的,然后就被春不眠救走了。
“小师弟真的天赋异禀,你入门好像还没有一年吧,现在又一步迈进登堂境……看来,快了……”
春不眠比自己修炼到知天境还要高兴,他一边说着,一边跟冬天对视一眼。
“要不然当初师父为什么亲自去京城抢人,还差点就被张太玄截胡了。”
冬天大口大口地吃着蔬菜,他在极北之地待了五年,那是连一片菜叶都没有见过。以前他最爱吃肉,不管是鸡鸭鱼鹅,还是别的什么肉,他都爱吃。
现在不行了,没滋没味地吃了五年肉,现在再美味的肉食都让他提不起来一丝胃口,只有吃蔬菜才能感到开心。
“小师弟最难的点在入门,就像是要推开一扇封闭的门。只要这扇门打开了,之后的路程都是一路顺风的。”
春不眠看着只顾吃菜的二师弟,心里面一半是不忍,一半是好笑。以老二以前的脾气,看到一桌子的素菜,怕是早就掀桌子了。
“你们先别着急夸他,省得让他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洪煌岚扫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夏知蝉,故意出言敲打几下。
他也知道夏知蝉的天赋高,不然当初他为什么都有些不要脸的把已经到京城的张太玄强行轰了出去,就为了把这个好苗子收到灵官麾下。
“你刚刚破境,虽然身上的伤好了,但是毕竟根基不稳……这样吧,从明天开始,给我回到后院看书去。”
“啊?师父,那些典籍我都看了多少遍了,每一本书的每一句话我都能背出来,为什么还要看书啊……”
夏知蝉顿时就变成一张苦瓜脸,他可没想到当初自己为了不看书才求着洪煌岚放自己下山,可没想到一回山之后面对的还是那些书。
怎么着?他是要跟三千典籍死磕到底了……
“看书是为了让你静心!”
洪煌岚用拿筷子的手在夏知蝉的头顶敲了一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你看看你下山之后都干了什么事?还有心情谈情说爱……你的眼光还真是高啊,把道门的那个小祖宗都骗到手里了。”
“我……”
夏知蝉一副有苦说不出来的样子,他拿目光示意春不眠,想让一向仗义执言的大师兄提自己说两句好话。
“呵呵。”春不眠发出两声干笑,不打算说话。
“师父呀,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呐,你不能乱说。而且我跟姜沁……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啊……”
夏知蝉觉得自己这件事多多少少有些莽撞,毕竟相较于只要情投意合就可以结为道侣的道门,灵官一脉对于这件事情还是很严苛的。
“你还想干什么呀!”
洪煌岚虽然嘴上在骂夏知蝉,可嘴角也是有一抹压抑的笑意,要是说老幺跟老三一样,不顾规矩的跟一个普通女子相爱,他也行会真的生气。
但是姜沁……大齐的公主,道门那位的徒弟,论身份就算是张太玄也不能比拟。
只不过她跟她的师父一向很低调,道门里除了一些高层长老之外,根本不知道姜沁的师承,也很少有人知道一直坐在山巅的那位。
“既然我跟她不可能……那我徒弟跟她徒弟,倒也是个不错的姻缘。”
洪煌岚低声说了一句,他要是不想徒弟们知道,就算在他们耳边大声吼叫他们也是听不见的。
所以虽然他说了,但是除了他之外没人听见。
眼神里略微有些追忆,想当初他在龙虎山巅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可谓是惊为天人,一见就为之倾心。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算是当时的惊艳天才也是入不了她眼的。
“师父?你在想什么呢。”
夏知蝉狐疑的看了师父一眼,老者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所以他很容易就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没什么。我告诉你啊,你跟姜沁姑娘的道侣之事回头再议,就算你二人能够结为道侣,你在知天境前也不能……有无礼之事。”
洪煌岚说着,用非常严肃的眼神看向夏知蝉。
“明白了吗?”
后者知道自己师父一旦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就说明这件有多么重要,于是只能很肯定的连忙点头。
“哈哈哈,小师弟可太惨了……”
冬天开怀大笑,他嘴角甚至还沾着几片绿菜叶。
春不眠也低头暗笑。
“笑什么笑,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很没人要一样。”
洪煌岚刚骂完夏知蝉谈情说爱,就马上转过头来批评自己另外的两个徒弟。春不眠就不说了,虽然样貌还算可以,只是因为风吹日晒看到有些沧桑罢了。
冬天五官精致,就是个子太小,让别人总以为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师父你知道的。”
春不眠沉吟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奇怪,然后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夏知蝉眨巴几下眼睛,他带着八卦的心情看向自己的大师兄。莫非自己的大师兄也迎来春天了,那个幸运的女子到底会是谁呢?
“女人?女人只会影响我出拳的速度。”
冬天把头一摇,根本不在乎。
夏知蝉反而想起来自己当初在龙虎山上的时候,张太虚曾经跟自己提到过的那个飞花公主,也是一个脾气火爆的女子,不知道三师兄能不能跟她看对眼。
他想了想还是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