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蝉说完,不管发呆的郭自达,自顾自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眯起一只眼睛看着对方。
“哈哈哈,兄长,灵官大人跟你开玩笑呢,看你都被吓得呆住了。”
梁先行低声咳嗽了几句,他连忙从食盒里拿出一块切好的水果塞进嘴巴里面,通过冰冷甘甜的感觉来驱散自己嘴里的苦涩味道。
“夏某偶尔会开玩笑,但是绝对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夏知蝉又饮了一杯,郭自达也是爱酒之人,他千挑万选拿来送给夏知蝉的酒自然是最好的。
他说的是实话,自从一见到郭自达,对方眉头堆积的黑气几乎是把整个印堂染黑。相术有云:乌云盖顶,大灾临门,一般只有快死的人才出现这种面相。
“这……”
梁先行首先愣住了,他拿捏不准夏知蝉的意思,于是把目光投向还在发呆的郭自达,后者坐着一言不发。
“不出一个月,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个月底之前,你将有大灾临头,八成是活不了了。”
夏知蝉没有吃水果,这些天驿站每天都给他送水果,吃来吃去也就那么几样,所以他从食盒底下捏起一块冰,放进嘴巴里面咔嚓咔嚓地嚼着。
“不是吧,夏大人,我兄长可是在下个月的月初就要成亲了,你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他都活不到成亲那一天?”
梁先行是真的着急,郭自达才刚刚解开他心头的疑惑,还没等自己想办法报答对方,没想到就听闻如此噩耗。
“成亲,怪不得你红鸾星动呢。”
夏知蝉叹了口气,拍了拍郭自达的肩膀:
“行了,你现在好好抓紧时间享受,反正也没有多长时间了,赶紧给你们郭家留个后……”
他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郭自达脸上的震惊渐渐消散后,是紧锁眉头的不解和压抑着的求生欲望。
郭自达从小学的就是舍生取义的精神,他倒不太害怕死亡,可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死亡确实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
最近在查少女失踪和城南凶杀两件案子,难道这两件案子会牵扯出什么他招惹不起的大人物,最终被人杀人灭口吗?
他们郭家世代功勋,就是他犯了滔天的大罪,只要不是犯上作乱的谋反大逆,皇帝陛下就不能杀死自己,最多贬为庶民。
但是朝堂中的那些大臣,有些人的手段阴暗,万一自己之后做的某件事情触碰到对方的禁忌,很难说自己会不会死于意外。
比如说突然有一天死在县衙里面,就算验尸也只能查出自己是病死的,没有一丝杀害的痕迹。这样一来,即使郭家的功勋再大,也只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很难得,也许是郭自达从小受到的坚毅教育的原因,在这种明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亡的时候,他没有想一般人一样惊慌失措,也没有大喊大叫。
反而是很冷静的,抽丝剥茧地去分析自己目前所遭遇到的一切,试图从这些纷乱的碎片中找寻自己即将面临的对手和死亡。
“呼……”
郭自达吐了一口气,他马上的没有说话,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望着酒液把茶杯灌满,从波澜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兄长,你……”
梁先行想要说几句,奈何他是个嘴笨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劝解郭自达。
“无妨……人终有一死的。”
郭自达摇了摇头,他没有开口去求夏知蝉,或者说他不认为自己需要开口去求夏知蝉。
也许自己真的会死,可手里的工作总还是要做下去的,有些人到了生死边缘的关键时刻,总是希望祈求神佛的庇佑。
但是终究临时抱佛脚是不行的,或者说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佛上是不行的。
郭自达相信天上有神佛,可如果他们真的能够随意干涉人间的事情,随意去掌管生死,那人间哪里还有饥荒,哪里还会有战争。
所以由此看来,那些飞升成仙者也不过走到另一个地方的人罢了。
高官显贵觉得神仙无所不能,可是他们不知道,在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贫苦百姓眼里,他们就是过的是神仙日子。
“郭兄好毅力……”
夏知蝉点点头,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郭自达有如此的毅力和镇定,既没有认为自己在开玩笑,也没有轻易地开口求饶。
“夏大人您也没有办法吗?兄长可是个难得的好官……”
郭自达不会开口求夏知蝉的,如果是捉妖驱邪的事情,他还是可以厚着脸皮来求对方,毕竟在他眼中难办的事情,在对方眼中可能是小事一桩。
但是有关生死的都是大事,不能随意干涉。
“行了先行,这生死之事各有天命,夏灵官虽然是修道者,却也不能逆天而行……”
郭自达却反过来安慰梁先行,他虽然不曾修道,却也是略有耳闻,修道者在外人眼中风光,可也不是真的风光无限。
“也不是不行……可以试试,不过机会只有——三成。”
夏知蝉抖了抖手指,对面两个人都没了心思喝酒,他自己一个人把半坛子酒都干掉了,心情大好的说道。
“三成就三成,请大人施以援手!”
梁先行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夏知蝉弯腰行礼。
郭自达想要拒绝,但是又觉得对方为了自己如此,自己要是还坚持拒绝,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请大人……量力而行。”
有关自己性命的事情,他居然都说出来了量力而行的话,可见郭自达此时的内心纠结程度。
“好吧。”
夏知蝉之所以说破对方死期将至的事情,自然不是为了吓唬对方,他即为了让郭自达能够躲避劫难,也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样吧,你今天回去,把想见的人见一见,想说的话说一说。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这里找我,我告诉你怎么逃过死劫的计划……”
“好,多谢夏灵官。”
郭自达勉强挤出笑容,这一堆话在听到听来跟交代临终遗言没有什么区别,由此看来对方的把握也不大,自己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连拿来的东西都忘了收拾,有些失魂落魄地往驿站外面走去,门口等着两个小厮,是他身边经常伺候的家丁。
“大人,您……”
常年跟随主人郭自达身边的小厮,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自家少爷丛驿站出来之后就表现得不太对劲,但是他们身为下人不能多说什么。
“回家吧。”
郭自达想了想,自己还是去跟母亲道个别吧,至于之后的事情如何发生,那就是自己掌控不了的。
百姓都以为皇帝是天下最高的,可是你看看大齐建国至今才三百年,那些门阀士族有的都是五百年的名门望族,在太祖皇帝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们的祖先就已经在前朝为官了。
这等势力,哪里是皇帝可以相抗衡的。
只不过本朝实行科举制度,所以往门阀众多关系错综复杂的朝堂中挤进去了一些寒门出生的文人,这样一来就把士族独掌的权力分化出去。
皇帝陛下这些年也在不停的打压士族,有的时候甚至只能通过最残酷的杀戮,把一些门阀复杂的官员连根拔起,把他们背后的势力一网打尽。
如今在这座京城里面,除了杨相的杨党之外,自然还有其他的党派和小群体,甚至连武将都有各自的圈子,相互打压制衡掣肘,可以说丑态百出。
若是以前陛下健硕之时,他们倒是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可是近些年皇帝的身体衰弱,虽然早早立了太子,可是太子毕竟年纪还小,倒是继位能不能压制住群臣还不好说。
现在朝堂上倒是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自抬头,因为远在江城还有一位与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乐王爷。他们觉得小太子不靠谱,想要扶持年轻力壮的乐王爷上位登基。
如今这座四九城,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和平安静。
“唉——”
郭自达叹了口气就准备回家,可实际上此时刚刚过中午,他是因为今日休沐才特意来找夏知蝉的。
“少爷……您今天答应了要去见吴家小姐的……”
一般的下人即使知道,也不敢在主人面色不悦的时候说别的事情,但是说这句话的人是郭自达自小的书童,二人关系最好。
“哦,我差点忘了。走,咱们去吴府……不!先去把巧手坊……”
郭自达确实有些心神不宁,他在书童的再次提醒下才想起来他答应了某个人要拿两大盒核桃酥去上门赔罪的。
“是。”
车夫一甩马鞭,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
……
“少爷,我问过了。门房说吴大人今日进宫还没有回来,吴夫人又出城烧香去了……咱们还进去吗?”
书童也有些烦难,如果吴大人在家,他们可以用拜访吴大人的名义进去,之后只要找个借口再去见吴小姐就是了,毕竟二人已经定亲,见面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但是如今府中大人不在,他们要是贸然登门去见吴小姐,这件事情传到别人的耳朵里面就会变成趁父母不在家而行苟之事,到时候你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
“既然如此,不便登门……你去把核桃酥送进去,咱们……就不进去了。”
把东西送进去,是告诉那个性子直爽的吴淑婉,自己是来过的。但是因为现在的特殊情况,为了避免流言蜚语而不便登门。
“好嘞。”
书童知道自己少爷是个守礼的人,自然不会做些无礼之举,平白玷污了人家女子的清白。
郭自达坐在马车里面,用手掀开竹帘,望着近在咫尺的吴家门楣,心想自己如果今日不见她一面的话,也许往后也就见不到了。
但即使如此,也绝对不能留下一个擅闯府邸的事情,万一自己月底的时候真的死了,有这么一件绯闻在身,吴淑婉怕是连改嫁都不可能。
又想想女子直爽泼辣的性子,万一让她听到什么不好的流言,怕是会一气之下了断自己以证清白。
这样想来,岂不让人心疼。
郭自达叹了口气,他不能为了此时自己心中的一点冲动导致女子承受如此可怕的结果。
“少爷,东西送进去了。”
“好,咱们走吧……”
郭自达最后看了一眼吴府,他也想是想要隔着层层阻拦,在最后看一眼那个让他心动的女子。
竹帘放下,车夫刚刚举起手里的马鞭。
“等一下——”
随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伴随着的是登登登登的脚步声,郭家的家丁和书童都很诧异,眼睁睁看着从远处奔来了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
他直接是不顾周围郭家家丁的阻拦,用力的把马夫推下车辕,然后更是直接趴在车辕上,呼哧呼哧的大喘气。
脸上的汗水像是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
“你是何人,胆敢冲撞京城县令郭大人的车马……”
一旁的小厮自然上前呵斥,他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靠近自家大人,万一出现意外,他们这些下人都要跟着陪葬。
“你是……”
郭自达听见动静之后,主动撩开了自己面前的竹帘,然后就看到侧躺在车辕上大喘气的少年,对方可能是因为剧烈跑步的原因,小脸涨得通红,同时张着大嘴喘气。
对方的面目有些眼熟,他只是稍加思索就想起来对方的身份。
“吴恒毅。”
吴大人的儿子,吴淑婉的弟弟,那个京城有名的浪荡子——吴恒毅。
“嘿嘿,姐夫,是我。”
少年缓过来了少许,他用力点点头表示郭自达没有认错他的身份,然后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笑着说道:
“姐夫,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连茶都不喝一口就要走……”
“不了,令尊令堂都不在家,我改日再来拜会。”
郭自达摇了摇头,可是还没等自己说完拒绝的话,眼前的少年吴恒毅就直接伸手连拉带拽地把他从马车上拖了下来。
“客气什么呀,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爹娘不在家,我在家呀!哎呀,你担心什么……”
周围的家丁见状不敢阻拦,而吴府的门房下人见到自家少爷回来,自然也不敢怠慢的打开大门。
“不是,这……”
“什么这个那个的,进去吧你!”
吴恒毅别看年纪小,力气可不小。拖着郭自达也照样走得很快,三两下就把自己姐夫推搡进门了。
只听说过推搡着不让进门的,还是头一次见被推搡着进门的。
“来人,关门!”
少年嗓门还挺大,他吼了一嗓子,让吴府刚刚打开的大门再一次关上,门口郭家的家丁和车夫都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句话后面要是再跟上“放狗”两个字,那就是要打架的意思了。
直到进了门,吴恒毅才舍得松开手,他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嘴唇都变得干裂了。
郭自达的手臂居然被硬生生的握出来一个深颜色的手印,由此可见对方的力气之大。
“我姐在后宅呢,翠花,你领我姐夫去……咳咳,谁踏马地给我端杯茶过来,老子快渴死了!”
吴恒毅摆了摆手,刚刚拿到两大盒核桃酥的丫鬟翠花站出来,她朝着郭自达施礼,然后想要带着对方往后宅走。
“这……”郭自达还是有些迟疑,进人家的后宅可不是开玩笑的。
“哎呀,姐夫你怎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反正你已经进来了,别人噎看到了,是我请你进来的,你还担心什么……”
一旁的下人端来一杯茶水,吴恒毅连忙灌下来半盏,他一边往外吐着茶叶一边说道。
“好吧……”
郭自达心想已经如此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矫情下去,朝吴恒毅拱了拱手就跟着丫鬟离开。
吴恒毅喝完一杯茶,正拿手指头剔着自己牙齿缝隙里粘着的茶叶碎屑,他直到郭自达的身影离开视野,才低声说道:
“我说干嘛老姐这么着急忙慌的把我叫回来,感情是姐夫堵在门口进不来了……唉,一路跑回来差点累死我。”
“少爷……”
府里的管家走过来,他把手里新沏的茶水递过去。
“嗯……”
吴恒毅吹了吹茶水上的云雾,他脸上带笑的低声说道:
“今天的事情让所有人保密,要是有哪个下人说漏了嘴,我拔了他的舌头喂狗!”
“是。”
管家好像是一点都不意外,这个在外人眼里浪荡不羁的少爷,可不像别人想象中好欺骗的憨傻货色。
……
“咳——那个……我来拜见吴小姐。”
郭自达坐在厅堂上,他有些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对面的屏风,白纱透风的屏风上面印着一个女子的影子。
“嗯,看在你还算守信的份上,之前的事情就算了吧。”
吴淑婉就坐在屏风后面,她其实很高兴,从她扬起的嘴角就能够看的出来,但是为了让自己显得端庄大方一点,只好努力绷着。
隔着一层白纱,郭自达还真的看不清楚她的小动作。
“多谢吴小姐……”
郭自达笑着回应,他几次都把目光落到对面的屏风影子上,但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于是又把目光缩回去。
“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吴淑婉也看到不到此时的郭自达,她其实也很不高兴,但是规矩就是如此,二人已然订婚,按照规矩在成亲之前不能见面的。
之前自己冒冒失失的找他,已经算是坏了规矩,不过幸好这件事情就只有自己跟心腹翠花知道,所以暂且没事。
可这是在自己家里,她要是胆敢撤了白纱,面对面跟自己未婚的夫婿说话。怕是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闲话,自己那个迂腐古板的爹爹就要先打死自己。
“还好……京城最近几日的事情太多,是有些忙,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郭自达只能是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他心里想着,如果夏知蝉所说的话会应验的话,他这一次见女子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二人之后就会天人永隔。
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时候最是无畏,因为他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他无所畏惧。
一旦他有了牵挂,有了软肋,他做事的时候就会迟疑,就会退缩,因为他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人盼望着他回去,所以才会畏缩不前。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呃……”
郭自达沉吟了一下,他每天脑子里面都是工作,但是那些事情根本不适合拿来跟女子分享。不是少女无故失踪,就是有人被离奇杀死……那些内容太过少儿不宜,还是不说的好。
“今天有个朋友,他……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如果你知道自己这个月底必死的话,你在剩余的时间会做什么?”
“你怎么回答的?”
吴淑婉把黛眉一皱,她怎么觉得这个话题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意味,但是她又说不出来。
“我好好想了一下,可能我还是会回到县衙,把没做完的工作继续做完……”
人都要死了,居然还想着工作。郭自达的这份心思怕也是世间少有,让人听来啧啧称奇。
“你也不怕累死!还有呢?难道只有工作……”
女子撅着嘴骂了一下,满眼都是不高兴的神色。
“自然不能只有工作,我还会花一些时间在母亲身上,好好陪伴她。希望她能够从失去儿子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这句话一出,别说吴淑婉了,就连一旁的丫鬟翠花也觉察出来不对劲的地方,但是她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头戳着面前盘子里的核桃酥。
“那……我呢,你会在这里最后的一个月里怎么对我?”
吴淑婉紧皱着眉头,但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说这么丧气的话,好像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在交代后事一样,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自然还有你……”
郭自达抬头看了一眼,屏风上的影子正在一点点缩小,可能是女子为了能够听清楚一些而靠近了过来。
他搓了几下手指,稳定自己的内心情绪才继续说道:
“如果我这个月底就死,咱们之间的婚事自然也就作罢。想来既然知道自己要死,我会找吴大人,请求解除婚约。这样不会耽误你……”
“你!”
女子满心欢喜的想要听见对方甜蜜的告白,却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如此的晴天霹雳,对方居然想要退婚!
“郭公子,你这话也太伤我们家小姐的心了……”
原本主人说话,是没有丫鬟插嘴的份,可是侍奉吴淑婉多年的翠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郭自达跑了说这些话,其实里里外外的意思就是他想要反悔了,不想娶吴淑婉了。
“郭自达,你说你这个月底就会死,你只说了自己会怎么做,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吴淑婉气得从座椅上站起来,她带着泪花的目光越过屏风的遮挡,死死的盯在男子的身形上。
“我……不知道。”
郭自达自认为这么做是最好的结果,不然对方还未成亲就成了望门寡,这才会成为京城的笑柄,会让女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我告诉你!”
女子转身往后面走去,伴随着丫鬟惊慌的叫喊声,还有簪环首饰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
郭自达抬头看过去,但是屏风上早就没有了女子的影子。
“小姐不要呀!”
随着丫鬟翠花的一声尖叫,然后就是一道清脆的咔嚓声,好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开了什么东西。
郭自达听到声音也连忙站了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其他的动作,就看到面前的屏风上忽然出现一道影子。
然后随着咚的一声,那道屏风居然直接被女子一脚踢翻,原本不能见面的二人如今之间已经再无阻碍。
吴淑婉披散着头发,她眼眶还是红的,但是此时却努力瞪大了凤眸,眼神里的光让作为男子的郭自达都自感惭愧。
她朝着对方用力丢出手中的东西。
那样东西直接砸在郭自达的胸口,然后顺势直接落下,正好落到对方无意间抬起来的手掌之中。
那是一截断发。
“我告诉你郭自达,你要是死了,我吴淑婉跟你一起进棺材!”
女子忍着泪说完这一切,她紧咬着下唇,看着发呆的男子,终于是忍不住的转身扑到休息的床榻上,小声的开始抽泣。
女子赠发,表示一生一世的追随。这种行为一般只有在夫妻二人结婚的那一夜才会进行,二人将自己的断发绑在一起,表示永远不再分离。
丫鬟翠花只能是一边安慰着自家小姐,一边用恶狠狠的目光看向还站在原地不动的郭自达。
“我……”
郭自达抬起手掌,他手中的断发上还携带着女子特有的香气。
他叹了口气,看来自己终究还是被死亡的恐惧所压垮了,否则不应该在女子面前说出那番话。
把断发收好,放进自己的怀里。
郭自达缓步走了过来,他望着女子哭泣的背影,心里面又是难过又是自责。
用目光示意丫鬟离开,翠花虽然心里万分生气,可是也知道此时此刻能够劝服住吴淑婉的人,就只有郭自达了。
她不但自己离去,还把屋子里所有的丫鬟全都带走,只留下闹别扭的两个人。
郭自达把自己脸上所有不好的情绪都收拢起来,然后慢慢露出笑容,同时抬起一只手掌,放到女子弓起的后背上。
手掌落下时,女子的身体还是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至少这是她二十年的人生中,除了父亲之外第一次有男子触碰到她的身体。
之前在县衙前的那次,郭自达虽然激动也不过是扯着她的袖子,根本不敢做任何逾矩的动作。
“我错了……刚才就是想开个玩笑嘛,谁知道会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呀……是我不对,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还能怎么办呀,自己惹得麻烦自然只能由自己去哄。
郭自达只能语气轻柔的道着歉,手掌慢慢在女子的后背上轻轻拍打着,好像是在哄一个三岁的小娃娃。
“哼!”
面对郭自达的话语,女子只有一个冷冷的鼻音。
“谁想到你居然吼那么大声,差点吓到我……”
你单纯用甜言蜜语去哄是不够的,此时就需要用言语调动对方的情绪,就像是一步一步诱导猎物进入陷阱。
“你……”
吴淑婉是真的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还敢指责自己的不是,她猛然抬起头怒视对方。
而郭自达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瞬间探出自己的手掌,把女子的脸颊托在手心,让对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目光。
他把脸凑过去,近到呼吸可闻的地步。
“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哼!”
女子不能转动脸庞,只能把目光移到别处不去看对方,同时嘴里还是发出一声完全不原谅的冷哼。
郭自达则是把目光落在对方撅起粉色的唇上,然后一点点的脸庞凑过去,对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挣扎着脱离男子的手,可是怎么可能让她如意呢?
直到两唇接触,像是划过一道闪电一般。
郭自达用他的额头抵着女子的额头,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而他低声在心里说道:
“为了你,我都会想尽办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