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还在继续,天虽蒙蒙亮,明元双方的营地却己经喧闹无比。
透过云雾俯视大地,原野如画,城池房屋有如格子,一个个营寨有如小包隆起,蘑菇生长。
此时这些小包内外,如蚁般的人流进进出出,充满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
从这些营寨中,不时奔出一些背上插着小旗,精悍的元军哨骑。他们一直奔到战场边上,仔细观测对面正在源源不断渡过护城河的明军,然后又奔回营地去。
这些哨骑一波一波,接连不断。
而明军营地中,号角声,金鼓声,更是响成一片,惊醒了金陵城的彻里吉,他默默来到垛墙瞭望处,持着千里镜,对着山下张望。
看金陵城下,穿着号衣,持着令旗的明军传令兵奔进奔出。
各营外,一片片黑色的旗帜不断汇集,他心想:“明军大部要全压上来了。”
……
滁州帅帐中,许行坤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精力充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昨晚一个好觉啊。
多日无眠,深知早上攻城战不过是开胃小点的许行坤特意回去睡上了一个时辰,好以最佳的状态面对后面的大战。
也是奇怪,每逢大事前,许行坤反而可以睡得很香,很少有辗转难眠的现象。
他掀开柔软顺滑的云缎锦被。从厚褥上一咕噜起来。赤脚踏着的,是厚重绵软的羊绒地毯,一种温厚舒适的感觉涌上心头。不远处,一只熏炉,正袅袅吐着烟缕,淡淡的幽香飘荡,闻到鼻中,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许行坤习惯裸睡,当然,不可能全部光溜溜的。还是穿了一条亵裤,展露在外面的肌肉盘结,油光发亮,
稍一舒展身体,一身骨骼啪啪作响。
许行坤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这身体身材都不错。
听到动静,几个值班的护卫营战士走进帐来,举止上,彪悍又充满英气。想进护卫营可不容易,需经过镇抚司与情报司的重重审核,忠诚是第一,个人武力中,他们也都是出类拔萃。
这些战士进来,其中一个神情憨厚的护卫舀起旁边衣架上的中衣,看着许行坤的身体赞道:“大将军这身子骨就是壮实。”
许行坤接过中衣穿上,笑道:“小吕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看他搔着头不好意思,旁边战士都是笑起来。又七手八脚的服侍许行坤穿衣。
对着部下,许行坤其实颇为温和,有时会开几句玩笑,滁州各人都觉得大元帅威严中带着温和,真是上佳的主帅。
在他们服侍下。许行坤快速穿好衣裳,另一些护卫则在整理帐中诸物。
许行坤的大帐。除了各色兵器外,尽多书架,内中满满的都是兵书,史书,历朝历代各类书籍等等。此时几大名著都有出来,还有各种版本的**梅、灯草和尚,许行坤也收罗几套,辩证分析的观看。
他大帐的风格就是大气,厚实。
其实到许行坤现在的身份地位,任何奢华享受都不是问题,不过对此许行坤比较淡然,毕竟这个时代的种种享受,都比不上后世。
当然,淡然归淡然,许行坤也不会有条件享受,去故意过那种艰苦的生活,物资上的要求,他只有一点,舒适,舒坦就好。
帐中,他梳洗完毕,这个时代,早有牙刷与牙膏,牙膏还是纯中草药研制的,不过普通的百姓,多用嫩枝与青盐。滁州又是最讲究卫生的军队,便是一个普通的小兵,一样牙刷与牙膏备齐。
穿好盔甲,许行坤出了帐来,外面是层层披甲战士,见了许行坤,都向他施持枪礼。
许行坤微微点头,便见帐外中军营地,军士们正在忙忙碌碌,收拾盔甲武器,准备奔赴战场。
不过各人脸上,并无多少紧张之色,打仗,对滁州而言,己是习以为常之事。
许行坤的大营分布,便是中军在中,余营分居前后左右,结构严谨。在他的帅帐周边,又是护卫,参谋,副帅等官将的帐篷。然后再是火器营、骁骑营、辎重营等中军下面各营。
见许行坤出来,唐达过来拜见,现在他负责营务,许行坤只是循例问了几句。
其实现在各部各司其职,任何时候,滁州都是井井有条,很多时候,许行坤大部分工作,就是签名与盖章。
此时吴大维的火器营,龙大暂为代理的骁骑营等等都还在前线,后面只剩下个李天骄,一直在等着许行坤,许行坤方醒,他便上来求见。
许行坤看见李天骄上来,点了点头,最后一次向李天骄核实众人的准备是否做好,火器的防水准备怎么样。
在这一切统统得到确认后,许行坤满意地笑了。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
此时,整个滁州除了上前线的军队,后面还有一只军队在吃早餐,而他们今日的饭菜,非常的丰盛,更多是海鲜类。说实话,什么内陆的军民,很多人吃不惯海鲜的说法,不过是放在后世挑剔的说法,这个时代。只要是伙食,是肉食,就没人会拒绝吃的,喝的。
右营后部甲总乙队二甲。
陈生尝了一口牡蛎汤,感觉怪怪的。一种难以说元的味道,不过仔细尝尝。又有一种鲜鲜的滋味,喝多了,也觉得牡蛎汤不错。
不想这个,快打仗了,先吃饱再说吧,想到这里,陈生大口大口拔着碗中的米饭。
放眼甲中兄弟,个个吃得稀里哗啦的。
滁州各种装备丰富,便是野外扎营,现军中也有大量的马扎,吃饭时不必席地而坐。
此时陈生这甲中,便是一甲一张大马扎,用来作桌子,余者各兵坐在小马扎上。
他们是上等军,放在精锐的滁州中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从今天不知为何却被压在营内,不许出征,成为预备队,这倒是有些影响各人的胃口。
不过此时陈生已经知道了那个让他记忆深刻的唐瑞已经死了,虽说和那人关系不深,可想到这儿,却依旧悲痛不己,但战友的鲜血,也让他杀敌之心愈发坚定。
吃饱喝足后,火兵收走了大马扎与碗筷,陈生掏出一块柔软细布,仔细抺试自己心爱的长枪。
放眼身旁,密集戴着头盔,穿着纯黑罩甲的滁州战士皆是如此。
特别那些鸟铳兵,装备的工作更是繁琐。
陈生身旁坐着刘烈,他虽比陈生小,但身高体壮,小马扎在他屁股下吱呀作响。
他搽完自己的长枪,又抽出解首刀用磨刀石不停打磨,他咬着牙,一张黑脸都有些红通通的。就听他喃喃自语:“这些该死的元妖,敢杀老子的兄弟,等会对上仗,老子非对几个鞑子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
他正咬牙切齿,“啪”的一声,他的头盔被甲长王腾拍了一下,就听他骂道:“进个屁啊,我们是骑兵,不是解首刀兵……你这杀才,记得了,我们是军队,不是散兵游勇,战时阵型最重要,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你还不懂?”
看身旁人等窃笑,刘烈睁大眼睛无辜地道:“甲长,我没说,我是解首刀兵啊……”
“我再拼命,也会记得阵型的重要啊……”
一甲人都是轰然而笑,陈生也是笑了笑,一边磨着长枪,一边又仔细思索,回想,那日作战的一切细节,再次对上后,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猛然握紧自己的长枪,眼中射出寒光:“这次,我会比上次更强大,杀更多的鞑子!”
而刘烈则摸了摸脑袋,忽然问道:“甲长,你说我们今天什么时候才能上战场啊?中等军那些小崽子都在攻城了,我们还被按在这里不能动,虽说我们骑兵精贵,不能当作步兵攻城,可我看着元兵那些个哨骑,耀武扬威的,心里是真不得劲啊!”
其实王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身为甲长,他有义务压下手下这种怀疑不满的情绪,闻言立马骂道:“就你能?你再能,能有大帅厉害?大帅把我们放在这儿,肯定有他老人家的考虑,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不满了?”
“嘿,我也没说大帅的决定不好啊!就是想问问我们什么时候上战场啊!憋在营中,都快憋疯了!”刘烈咕哝道。
王腾瞪了他一眼,正欲再言,一直沉默寡言的陈生却开了口。
“前两日,我们骁骑营一直在外巡逻,即使攻城战起,也背负着压阵的重任,可是偏偏今日,大帅将我们撤了下来,为什么?小人斗胆猜测,很可能是诱敌之计。”
听到这话,刘烈瞪大了双眼,不信道:“老陈,你别骗俺,俺虽然读书少,也知道,元妖打不过俺们,如果他们敢出城,俺们就能他们全部杀光,他们怎么会出城受死?”
帐中众人虽没有出言附和,但统统也是这个想法。
陈生点点头,道:“没错,的确如此,所以,今日必有大事发生。”
听到这儿,王腾也有些忍不住了,追问道:“老城,你如此有把握,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陈生摇摇头:“没有,只不过我相信大帅不会做无意义的举动。”
众人无语。
刘烈正欲再言,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即使是在火炮声大作的战场上,这声音也醒目异常。
王腾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到帐门前,撩开大帐,凝望空中,不过片刻,轰隆声此起彼伏,线一般的雨点从天空中落下,
南方夏雨多暴雨,不过片刻,丝线大的雨点便大如黄豆,打在地上啪啪作响。
看到这一幕,坐在帐中的陈生眼中精光闪过:“机会来了!”
……
“下雨了!下雨了!哈哈哈哈!”彻里吉对天狂笑,但他不忘下令道:“传我将令,一军、二军全军出击,守城军尾随其后,杀敌啊!”
传令兵接令而退,彻里吉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
望着敌军忽然哑火的鸟铳和火炮,望着敌人正在攻城的军队忽然不知所措起来,彻里吉心中狂喜。
多日来的战斗,第一次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他怎么可能不开心?
而伴随着敌人如潮水般地退回去,自家的军队从城门中掩杀而出,衔尾追击,彻里吉已经笑成了一朵花。
看情形,明军败退连连,组织不起像样的进攻,金陵城的彻里吉等人,更是全神贯注关注。
但彻里吉的弟弟,彻里不听却在此时忽然眉头一皱,喃喃自语:“有些不对。”
彻里吉只看到了明军败退,彻里不听却看到了更远的东西,明军虽然在败退,但虽退不乱,而细细想来,明军的火器,哑火的似乎太快了!
即使是被雨水浇湿,也不至于一瞬间哑火这么多吧?
彻里不听心有所动,看着山下的明军沉吟起来。
彻里吉此时似乎也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于是皱眉细想,举起千里镜,又对着城下张望,特别滁州军所在。不过从城上看下,许行坤的兵马大部被黄土岭挡住,难以看到他们的动向。
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明军节节败退。
节节败退?
城上的元病将帅隐隐约约都有一个猜测,只是这种猜测太可怕了。谁都不愿意宣说出口。
就在这时,忽听明军号角响起,随着他们快马四出,更是一部部总兵军阵中,呜呜到处鸣响。
“明军动了!”
金陵城的元兵将帅一阵骚动,都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动向。
就见随着号角鸣响,明军潮水般退却的人马停下脚步,开始缓缓向前涌动。
他们想干什么?
呜呜呜!
忽然,西侧的明军各部中,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响起。
“轰隆隆!”
而就在远处许行坤的大帐中,竟然又杀出一阵骑兵!
“骑兵!是明军的骑兵!他们哪儿来的骑兵?”
而更让人绝望的还在后面。
“砰!砰!砰!”炒豆般的声音再度在彻里吉他们耳边响起,这声音无比熟悉,却谁也不愿意率先说出这声音到底是什么发出的。
“鸟铳……”
明军的举动,让元军将帅措手不及,山城上一片惶恐。
铁骑涌动,大地为之颤抖。
雨水落在彻里吉他们的嘴里,味道,是苦涩的。
……
人生如梦。
王如海现在特别相信这句话。
当雨滴落下之时,他还以为明军败了,而与明军私通的他心惊胆颤,而为了到时候如果被发现也能减少点惩罚着想,一向胆小,贪生怕死的他,第一个领兵冲了出去。
而等他冲出城,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正前方。在那方,一股如闷雷洪流般的声音传来,极目张望,只见天地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庞大的黑线。
随后这道黑线,变成黑色的潮水,有如一片奔腾的铁流自己方向滚来。
这是……
明军的骑兵?
“轰隆隆!”
洪流滚滚,王如海冲在最前面,觉得自己都在铁蹄的奔腾下剧烈颤动。
气氛僵滞。不但是王如海,便是其余冲出来元兵,都不敢相信,明军不是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阵脚吗?怎么还有余力反冲锋?
王如海心中砰砰直跳。明军这忽如其来的铁骑犹如天兵降临,身旁很多甲兵,都被那股气势骇呆。
眼前奔来的明军骑兵有多少?就见旗海前后望不到边,其中。更有大股大股的滁州军骑兵,他们的日月浪涛旗纯黑。还有马上的骑士。显示出了远胜别部明骑的彪悍气息。
很快,潮水般的明骑。就涌到他们的面前,追击出城的元兵身前。
眼下只是明军骑兵围困,很快,他们的步军大阵就会到来,再不走,到时就要折损麾下兵马了。
但是,这只是王如海心中所想,他毕竟也在刀口舔血过,知道,现在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了!
金陵城上,似乎因明军来得太快,那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未接到上头任何命令,还不知如何反应是好。离自己最近的元兵,那个尼堪,也乱了阵脚。
再眺望正前方,密密匝匝的明军骑兵,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
摆明了,他们中计了,眼下元军主力,全部追出了城,要退回去,需要时间,而明军步阵很快就会上来,他们不得不与明军一战,但再与明显早有准备的明军野战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烟尘滚滚,看那些烟尘,也不知先头骑兵有多少。
隐隐的,更远处,似乎也有烟尘腾起。
随之而来的,还有再度响起的火器声。
王如海心下惶恐:“这下不妙了,我冲得太前,即使能退到城内,也不知损失有多少,到时候我没了兵,还能像现在一样快活吗?不不不!肯定还有办法!”
想到这儿,王如海惊醒。
当然有办法!
而他望向身旁尼堪的眼神,已经从平日的讨好一转为阴冷。
只要自己肯做,就肯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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