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坤觉得李天骄所言有理,他当即令王和,率领吴大维、龙大进军镇江,然后再分兵取丹阳、金坛。
王和自然遵命。
“对了,还有那个张无量,我们暂时不可能再在他的身上用兵了,各位觉得该如何对待他?我主张与之修好。”
陆伟却有不同意见:“丞相,张无量这人虽是空门出身,但当年我便听说此人反复无常,乃是一个真小人,与他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许行坤却不以为然,答道:“盟有兄弟之盟,也有同床异梦之盟,更别说,还有什么城下之盟,我不需要张无量真的履行盟友职责,我只希望这层关系能对他有所牵制,在他对我动手时,让我有反应的时间。”
李天骄点点头,很是赞同许行坤的说法:“既如此,此事不必大张旗鼓,只需修书一封,即可。”
“不必大张旗鼓,归不必大张旗鼓,但我们也需要一个出色的使者方才放心。”许行坤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竟然落到了新近加入的王如海身上。
王如海心里一个咯噔,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心中已经开始祈祷漫天神佛千万不要给他这么个任务。
谁知许行坤似乎越看他越满意,最后赞许地笑了笑,出声道:“王兄,你能言善辩,又忠心耿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王如海身子一颤,挤出一丝笑意:“丞相,我才疏学浅,怕当不了这个重任啊!”
“哎,王兄说得什么话,我说你能你就能,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许行坤压根不给王如海推脱的机会,“王兄,你完成了这个任务便是大功一件,等你回来我给你升官。”
王如海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其实他心里元楚,许行坤支走他,就是为了将他手下的军兵打散,至于什么回来给他升官之类的话,也是将他明升暗降,令他失去兵权。
王如海虽然知道这些,但他也没什么办法,他不过区区一个败军之将,若是在其他地方,可能还能靠自己手中的兵力掀起风雨,但在滁州军中,凭他手下的战斗力连个浪花都掀不起。
此事就这么定下,许行坤今夜便亲笔写信给张无量,让王如海明天就走。
“好,接下来我们来讨论讨论奴军及军火买卖以及工厂扩建之事吧……”
……
开元元年七月末。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岸边建立一个小土寨,一个简陋的,土木结构的堡垒,此时寨门大开,内中不时腾起一股股黑烟,里面除了屋舍帐篷,再无旁物。
一架架木杆子,竖立在离河不到百步的距离,上面如小鸡似的挂着一个个人,这些人,他们个个双脚被粗大的绳索劳劳绑住,然后头朝下,倒吊着挂在木杆顶部。
他们的咽喉,或是手脚,不时往下滴落着鲜血,个个双目圆睁,扭曲着身子,就那样血慢慢流尽而死。
此时挣扎的己经少了,长时间下,挂着的人大部分忍耐不住死去,他们僵硬的脸上,满是狰狞与恐惧。这些人原本是军队中的小官,至少也是百户之类的人物。此时却死得象小鸡。
相对来说,这些人算幸运的,木架前方不远,还有一团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些东西,都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扭曲,显然临死前经历了难以置信的痛苦与挣扎,他们都是被乱马踏死的。
还有……
铳声一阵接一阵,木架的一旁,横七竖八的布满尸体,个个死状各异。神情痛苦。虽说相比踏死与挂死,这样死会轻松些,然中了铳弹的痛苦,一样难以忍受。
山寨南边,黑压压聚满了被俘获的各部落牧民,还有数不胜数的牛马帐篷等。宽河两岸,远方草原丘陵,还有一队队彪悍的大明骑士奔腾着,源源不断的押解上来众多人口。车辆,帐篷。牛马。
皮鞭的抽打中,大群的蒙古人被捆绑着跪在地上,无论男女老幼,皆是神情呆滞木讷,眼中有掩饰不去的恐惧与忧虑。他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连求一死都不得。
他们难以掩饰的畏惧中。还有一些人则得意洋洋,舞动皮鞭,在人群中走来走去。
这些人,原本都是被掳去的汉人奴军,滁州军一到,他们立时翻身做主人。以原来的汉人奴军暂时管理部落,五十人、一百人的分成一队队,是滁州军为缓解人手问题动用的方案。
事实证明,农奴翻身变主子,对各人积极性的提高。是显而易见的,这些汉人奴军,皆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们的工作,首先是指认那些对汉人仇视的,对元国忠诚的军官,勇士等。虽说大战过后,这类人自杀的自杀,他杀的他杀,但终归是剩下了那么些。
这些人,大多挑出杀了,这些人连商人都不要,认为这些人难管理,还是处死比较干脆。
他们的处决分为三等,一等,装入麻袋用马踏死。
次一等,架在木杆上挂死。
最后一等,用刀斧或鸟铳处死。
这边杀人热火朝天,让被掳旁观的元兵胆战心惊,那边现场贩卖,同样热火朝天。
土寨西面,堆积如山的车辆,帐篷,人口等等,进行现场贩卖。场面非常热闹,嚷嚷声不绝于耳,众多商贾来来往往,挑选自己中意的物品。
这些货物,己经完成登记,那些人口,也完成甄别,证明无害,可以买卖了。
很多人大开眼界,没想到市场如此火爆,主管此事的主事游青,笑得合不拢嘴。
他肯定完成丞相交给他的任务了。
一个精明的掌柜,带着几个随从,他的身份是在乱世中沉浮的游商,也因此发家致富,但现在外面越来越危险了,他决定购买一些火器,因此他必须购买一些蒙古人妇女与小孩回去。
但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如果将那些健壮的蒙古人阉割掉,真的是最好的奴隶啊!只可惜,自己买得太起劲了,带来的银钱不够花,只得赊账。
此次出塞,游青言明可以赊账,他很放心,没人敢对滁州军赖帐。除非他能逃出许行坤影响的范围,不过赖帐之人产业肯定被没收了。而逃出许行坤的辖地,还想好好做生意,几乎不可能。
该掌柜前的一张大马扎上,一个参画,生意太火爆了,他感觉自己手腕有点酸,就等着眼前这位商贾买完货,自己好和下一位同事换下班。
却不料眼前久久没有动静,书吏有点奇怪抬头,就见该掌柜皱着眉头,望着那边大片的鞑子妇孺不语。
城西市场,以牛、羊、马、皮毛、杂货、人等分栏摆放,其中人,又加细分,如是否有技艺,是否强壮,是大人还是小孩等等。若干种类前,都清楚地标明他们的价格,又插了一块上书“明码标价,概不再议”的木牌子。
虽说事前游青己与商贾们议好了各样货物的价格,不过还是有人喜欢讨价还价,众随军书吏,不胜其烦,紧急打制这些牌子插上。
良久,听该位掌柜喃喃自语:“一些破烂小元妖,破烂小娘子,价格也这么贵?”
该掌柜注视时,那边栏内,众多鞑子妇孺或是神情麻木,或是神情期盼地看着他,这些人都是城中的居民,可以说是遭了横灾,本来他们还挺硬起,不过当看到那是士兵可怕的死法后,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被这些明国商人买去。
未来之事不说,眼前肯定安全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
闻听此言,一个蒙古人妇女着了急,她用一口流利的汉话叫道:“我们不破烂,我们能干活……”
那书吏其实认得这位掌柜。姓孙,以前在濠州城开当铺,自己甚至也去典当过,对这个奸滑的商贾向来没有好感,现在他发了,倒人模鬼样起来。
闻言他不客气地道:“孙掌柜,你是开当铺开傻了,这人还有破烂的?你看这些蒙古人,个个粗壮。活蹦乱跳,而且他们在中原生存已久,多多少少掌握些耕田技能,哪里破烂了?”
周边商人此时也围绕过来,闻言纷纷发出哄笑之声。
孙掌柜身旁的随从。也面露尴尬之色,东家是职业病发作了,口出荒唐之言,料想以后在滁州。定然成为众人笑柄,眼见旁人指指点点,他们也觉脸上无光。
“此次出塞,我师收获巨大啊!”
瘦得如麻花似的商科主事游青,在陆鼎等大商贾簇拥下,昂首阔步往这方而来。
陆鼎一身儒衫,依旧做儒商打扮。
老头子这段时间可算是扬名了,许行坤占领金陵后,作为许行坤手下商人的头领,他的名声可是传遍了江南商界。
“皆赖滁州军虎威,也承蒙游主事的关照啊。”
众商人谄词如潮。
“有钱大家赚,诸位尽可放心,好日子还在后头。”
游青负着手,腰杆挺得笔直,前两日丞相建立商科,他被掉进来,还以为自己前途渺茫了,但不过几天,他便推翻原先想法,发现自己进商科是对的,这日子,简直是如鱼得水。
一位商人忽然道:“听说大军马上又要起兵戈,准备收复江南,游主事,不知是真是假啊!倘若是真,不知道我们能否同去。”
游青心说这群商人消息真灵通,上午才定的方略他们下午就知道了,沉吟半晌,他叹道:“诸位知道,江南元军因为与朝廷联系不上,定要做最后的困兽犹斗,想来是很危险的啊!”
众商人立时个个慷慨激昂:“为国为民,何惜此身?”
“游主事但且安心,吾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前线将士血战,我等岂可安居后方,望尽绵薄之力。”
身旁商人拼命游说,开玩笑,现在这奴隶买卖这么火爆,如果他们不第一时间前往,与当地主事打好关系,到时候连汤都没得喝。
游青仍旧沉吟,这时他忽然看到前方围了一圈人:“什么事?”
问清楚原由后,他对孙掌柜,还有周边商贾道:“我商科定下价格,绝对公道,童叟无欺,尔等信不过老游,还信不过我滁州军?”
周边商人纷纷道:“游主事言重了。”
他们七嘴八舌,谴责那位孙掌柜:“孙掌柜过分了。”
“开当铺的老毛病要不得。”
“第一次听说奴隶还有破烂的。”
“老孙,今时不同往日,一言一语,当三思而后行,不要恶了我商行与军队的干系。”
在众人责备下,那孙掌柜红了脸,团团作揖求饶。
事情很快过去,市场上恢复热闹,对各位掌柜来说,他们时间也是宝贵的,不能都用来围观。
游青身旁的商贾们,跟在游青身后,继续游说。
对他们来说,孙掌柜只是小角色,不轻不重说两句也就罢了,不值得投入多大精力。
游说,才是重要之事。
……
亳州,正准备迁都的朱寿。
朱寿依在案桌前小憩一会,很快惊醒过来,他摆了摆手,止住值事太监的劝说,吃了几块点心,又聚精会神看起奏疏。
这些奏疏,大半是几处义军的战报,而在朱寿要求下,金陵战报,乃是重中之重。
源源不断,递到他的案头,而害怕被李胜欺瞒,这些奏疏,他都是要求一天至少上交三份,他再细细在其中取证,然后与自己得到的信息对照。
虽然这令他的工作量大了许多,但得出的结果才更让他相信。
汴州的战事说是已经结束,其实还在继续,一些元军残部正在与己方僵持,不过有李胜坐镇,问题应该不大。
因为双方,就这样相持下来,更多考验的就是各自的后勤供给能力。
面对几乎快要破产的元朝廷,朱寿还是有些底气的。
不过户部尚书李世勋是李胜的人,而他只会叫苦,一天到晚就是粮草难支,粮草难支,就是大胜后元军留下无数辎重,粮草还是难支。
也不知道李胜将这些粮草弄到哪里去了。
没有粮草,在这个乱世,比没有兵士还可怕,乱世里,粮草可兵士重要多了,粮草不足,同样在外征战的孔芳即使击败敌人,也因为后勤补给不足,不能扩大战果,就因为这,孔芳已经不知道叫苦多少次了。
他叫多了,又没解决的办法,朱寿皇帝便因为心上人感到烦忧,起了以换掉李世勋的心思。
李世勋是李胜的人,掌控国家财政,实在令朱寿不爽,但说实话,如果朱寿真的想换掉李世勋,却必须得到李胜的同意,否则他根本动不了那个家伙!
但为了改变自己糟糕的财政问题,朱寿也顾不上什么了,他这几日一直在想,自己还能有什么能用来做筹码的,可以与李胜交易,换取一些东西。
想来想去,朱寿都觉得,与其和李胜做交易,不如和许行坤做,至少有个亲戚的情面在,他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吧?
想起许行坤,朱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己经得到一些风声,传闻来自金陵的风声。
关于一些很不好东西的传闻。
这是濠州那一线的守将田祝发来的奏折,还没看,朱寿己是眉头皱起,田祝这人呈兵于濠州那一线,说是协助许行坤防守,其实身担监视许行坤之责,他能有什么重要军情。
不知道为什么,朱寿的心中,忽然起了一片阴云。
虽有了心理准备,然看奏疏内容,朱寿差点跳起来:“阉奴?!许行坤在属地公然买卖阉奴!他是要造反吗?!”
他双手颤抖:“购买阉奴众多者可换取定额外的火器购买权?他是想干嘛?!”
他呆立良久,随后勃然大怒:“许行坤啊许行坤啊!妄我对你十分看重,还指望着你匡扶正统,让你滁州王之贵加封右丞相,你就用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报答我?!好啊!好啊!好一个许行坤!”
他厉声道:“召,右丞相陈新甲,礼部尚书张四维!”
……
陈新甲走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虽疾步而行,然举手投足间,皆显优雅风资。他还不到五十,正当盛年。
陈新甲本是蒙元一朝臣,曾官拜巡抚,只是后来贪污事发,他为抱住名节,不得不弃官不做。
不过这人很有心思,他对外宣传可不是因为自己贪污才辞官不做,他对外的说法是因为他看不惯元人作为,所以愤而辞官。
而这个说法一来二去,真的传出去了,他也因此在家乡获得了巨大的声誉,这不,明王建国后便将他请来做右丞相。
看看,沽名钓誉之徒都可以以他为榜样了。
不过陈新甲担任丞相至今,毫无作为,而且大事一般也轮不到他决议,很少有皇帝单独召见他的状况发生,所以他一边走寻思,皇帝急召他与张四维二人,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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