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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威慑

话说回来陈新甲担任丞相这么久,因为李胜在上头压着,可说是毫无作为,而且正因为此,大事一般也轮不到他决议,很少有皇帝单独召见他的状况发生,所以他一边走寻思,皇帝急召他与张四维二人,所为何事?

    与张四维不同,陈新甲一向擅长揣摩上意。

    还未得到确切消息,可陈新甲心中已有明悟。

    可能和许行坤有关。

    因为若是与李胜有关,皇帝即使召见二人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而如果明目张胆的话,会议中至少得有一个李胜的手下在。

    而最近明国大事,不过李胜出征与许行坤占据金陵。

    陈新甲深思,圣上忽然召见,看样子是许行坤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很可能是犯了皇帝忌讳的大事。

    心念电转间,他己经打好数套应对之腹案。

    在中官引导下,陈新甲终于来到御书房门,他下意识顿了顿,整了整衣冠,昂然而入。

    阁中,朱寿正沉着脸来回踱步,张四维早已到了,而一间御书房内,仅仅有他们二人,其余高官都不在。

    见陈新甲到达,张四维目光向他投来,其中不乏愤愤之意,但似乎是不是对他。

    看到这眼神,陈新甲心中一凛,看样子自己猜对了,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心中已有了判断,等朝向朱寿时,陈新甲神情瞬间转为惶恐恭敬,他一丝不苟的施礼。

    朱寿急步过来,亲手搀扶起陈新甲:“先生请起,有先生在,朕无忧矣。”

    朱寿给陈新甲赐坐后,急不可耐地让值事太监,将一封奏疏给陈新甲观看。

    “陈先生元看一看,张老先生已经看过了。”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陈新甲恭敬接过奏疏,但即使内心已经有了准备,他依然惊呼出声:“什么?!阉奴!”

    朱寿听到这二字,神色又阴沉起来,滁州王许行坤,此举可谓欺君罔上。

    陈新甲细细看着奏疏,一副认真谨慎,逐字推敲的样子,其实方才一扫之下,奏疏的内容己是了然于心。

    他的脑子急速运转,从奏疏上看,还有自己推敲的字外意思,越想越是惊人。

    许行坤竟然开放阉奴买卖,这无论是谁当家作主的朝代都是不敢相信的,他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奴隶买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口不够,或者工作量太大,无人可用,才大量买卖奴隶,解决需求。

    但许行坤缺人吗?他的军队到现在不过万余人,即使全部战损,他补充兵力也无需从军队中补充。

    至于工作量太大!笑话,现在是什么时节,只要给口饭吃,什么工作无人做。

    两种可能既然都不存在,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买卖阉奴,到底对许行坤有什么好处?

    说句大逆不道的,就是许行坤最后夺得天下,允许买卖阉奴对他至尊的权威也是有所损害,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或者说,此令一开,无论是谁最后夺得天下,造成的影响都是可怕的。

    陈新甲己经预见内中的可怕性,他们对大明造成的祸害,将更为巨大。

    陈新甲想到这里,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许行坤想干嘛?开天辟地吗!

    但无论他心中怎么想,他的表情依旧老神在在:“回圣上,奏疏中所言过于惊世骇俗,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尽信。许丞相领兵在外,虎踞金陵,若是因小人谗言对其妄加猜忌,恐其心中不满啊!”

    朱寿神情变幻,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在房内缓缓踱步。

    陈新甲娓娓道来,说到他的心田里去,冷静下来,他也发现,退一万步说,无论许行坤有没有罪,他这个傀儡天子,还能治他的罪吗?

    不能!

    陈新甲更着重点出另一点:“李丞相征伐在外,若是得知此事,妄兴兵戈,到时自毁长城,圣上三思!”

    朱寿的眉头皱了皱,他也担忧这点,沉吟半晌。

    他明白陈新甲的意思,李胜若是知道了许行坤在做什么,正愁没有理由收拾许行坤的他绝对会领兵去征伐许行坤,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负,对朱寿来说,都不算什么好事。

    他需要的是二人两败俱伤,而不是分出胜负。

    “那陈卿有何妙计。”

    “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此事既已上达天听,无论真假,圣上皆可派一人前往许丞相处垂询,若是真有小人作祟,蒙蔽天听,圣上当不可轻饶。”

    话音刚落,朱寿就已经明白了,这是把皮球踢给许行坤,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此事,不能追究啊!不仅不能追究,朱寿还得帮许行坤遮掩,想想真是……

    “唉,那陈卿有什么好人选吗?”朱寿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陈新甲正要说话,这时张四维忽然大声道:“皇上,臣举荐一人,可担此重任。”

    陈新甲立时微笑不语,朱寿则心中不悦:“张卿私情杂念过甚。”

    他眉头微皱:“何人?”

    张四维道:“便是前兵部尚书方正。”

    朱寿眉头更是大皱,方正性情刚烈,脾气暴燥,他向来不喜,后来有了另外人选,朱寿便把他贬回家了。让这样一个人出使,别说什么台阶了,不和许行坤打起来就不错了!

    张四维还没注意到朱寿神情,忙着解释道:“方正威望素著,善于驾驭,远非一般大臣望其项背,而且一身正气,定能令许行坤心悦臣服。”

    朱寿冷哼道:“方正骄狂跋扈,朕百般隐忍,此人……哼。”

    陈新甲此时也劝道:“陛下,方正虽自视甚高,然才干尚可,而且此人忠心体国,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陈新甲居然帮自己说话,让张四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朱寿思前想后,最后恨恨道:“也罢,朕便赦兵部尚书方正,挂兵部侍郎身份出使滁州王领地,待出使而返后,论功行赏……”

    “陛下圣明。”

    ……

    开源元年年八月一日,大都,皇城内。

    战火虽已烧遍整个江南,但之于高居龙庭的元帝而言,一切不过是底下人的小打小闹。

    江南,太远啦!

    即使是金陵被攻克,天下震动,元帝也不过火冒三丈一小会儿,而后重回温柔乡。

    在他看来,一群泥腿子造反,能成什么事。

    自己百万大军,泥腿子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金銮殿内,隆庆帝高居上首,神色阴沉,两侧坐站着各六部尚书,枢密院中书省长官各个肃立。

    此时他们低着头站在大殿内,个个脸色难看,在那里,跪着一个袒露脊背的粗壮蒙古人,正被两个彪悍的怯薛兵,用沾水的皮鞭重重抽打。

    金銮殿本是朝廷重臣议事之处,严肃非常,这等行刑手段不该在殿内出现。但隆庆帝何许人也?荒唐皇帝一个,他说行谁敢不允?

    “啪!”

    五尺多长沾水的皮鞭又是抡起,一鞭子下来,就是一条长长的血痕。

    “啪!啪!啪!”

    行刑的两个怯薛没有丝毫怜恤,皮鞭一鞭抽得比一鞭狠,一鞭比一鞭重。

    那蒙古人开始咬牙硬挺,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然巨大的痛苦,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凄惨嚎叫。

    每抽一鞭过来,他就嚎叫一声,重鞭之下,他的脊背早己皮开肉绽,鲜血不断渗下。

    “齐脱,你可知罪!”

    良久,鞭刑过后,上首传来隆庆帝那阴沉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那被鞭打的蒙古人极力抬头,露出他高鼻深目,略带色目人特征的脸容。

    没错,此人正是太子齐脱。

    堂堂一国太子,竟被按在金銮殿内打,此事可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此时齐脱额上汗滴滚滚,鞭打后脊背上传来的巨痛,也让他神情扭曲。

    他趴在地上如捣蒜般地磕头,一边哀嚎:“圣上,我是您忠诚的儿子啊,怎么敢散布谣言,许行坤真的有数万大军啊,而且火器犀利,非一般人可挡……”

    下方的蒙古人一阵骚动,隆庆帝脸色更为难看,众人看向齐脱的目光中,都透着不满与阴冷。

    隆庆帝怒极而笑,他道:“听听,听听,还说不是妖言惑众,十万大军,他区区一介叛军,能有数万大军,你不是在胡说?还有什么火器犀利,那都是汉人懦弱捣鼓出来的东西,蒙古勇士勇猛,怎么会被区区火器所伤。”

    齐脱一愣,说实话,皇父这么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齐脱更哑口无言,呆若木鸡,隆庆帝看着齐脱,神情悲痛:“十几个兄弟里,朕最看好的一直是你,可看看你做了什么,不过是去平叛,区区小事都做不好,还把金陵给丢了,你让朕说什么?”

    齐脱猛然又发出一阵哀嚎:“皇父,皇父,儿臣真的没有撒谎啊!敌人的火器真的十分凶猛啊!”

    他彭彭用力叩头,额上鲜血淋漓,一边向前爬去,留下长长的血迹。

    看他的样子,殿内诸臣都是不忍,更有平素与齐脱交善的大臣为他求情,不管怎么说,齐脱也是太子,即使现在看上去已经失宠了,但未被废之前如此对他,就是有辱国体。

    但看到这些人出来求情,隆庆不仅没有理睬,神情更为阴沉,阴恻恻道:“那你可有确切情报?”

    齐脱停住,愣愣摇头。

    隆庆帝猛地站起,怒喝道:“没有!你只是道听途说,就在大都中散布谣言,扰乱军心,齐脱,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恨恨道:“宣读朕的旨意!”

    大臣英岱出列,恭敬道:“是,陛下!”

    他怜悯地看了齐脱一眼,齐脱找彻里吉当替罪羊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可也是活该齐脱倒霉,彻里吉竟然也反了,没了替罪羊的他,只好亲自上阵做那只羊了。

    他展开一道黄绸圣旨,大声宣读:“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今太子齐脱误中敌计,致使江南陷落,又有欺君罔上,罪无可恕,废其太子之位,拘禁与大内,太子之位转由其弟格尔玛继承,每根底、军人每根底、城子里达鲁花赤、官人每根底、往来的使臣每根底宣谕的圣旨。”

    听到这里,齐脱面如死灰,人群中他的兄弟格尔玛则露出惊喜之色,真是天上掉馅饼,没想到好事就落到自己头上。

    一国太子,说废就废,还是用如此不留情面的方式,隆庆之残酷,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隆庆帝冷冷听着宣读,眼见杀鸡儆猴效果显著,众臣恐怖,他心中甚为舒爽。

    此人天性残暴,毫无父子之情,这次齐脱被废,与其说是因为战事不利,不如说是因为齐脱手下兵多将广,已经威胁到他的地位。

    如果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即使是儿子,他也绝不会手软。

    圣旨一下,齐脱被罢黜,不仅不再是太子,更成为罪人,几个如狼似虎的怯薛战士,将他拖拉出去。

    齐脱拼命挣扎,一边极力回头,对隆庆帝凄厉嚎叫:“父皇父皇,儿臣没有骗你啊,许行坤大军,真的火器犀利,乃是心腹大患啊……”

    一直到他被拖出去良久,他的哀嚎声音,仍然余音袅袅,在屋内盘旋不去。

    殿内鸦雀无声,良久,老态龙钟的兵部尚书莽尔古斯,咳嗽一声,出列道:“齐脱身为太子,不思报效,反作仵逆助敌之举,皇上雷霆处置,真是大快人心。”

    蒙古诸大臣中,他必须第一个站出来,因为他是太子的铁杆,他的女儿哲哲,是齐脱的妃子,如今齐脱被废,他必须站出来表明态度,行落井下石之举。

    隆庆帝此人心思已经被朝臣摸得透透,此人说好听点是喜怒不形于色,其实就是喜怒无常,不高兴了,抄你九族,高兴了,你就是欺君罔上他也不会管你。

    莽尔古斯都出来了,元廷的重臣们,也只得一个一个出来表态。

    众蒙古人慷慨陈辞完毕,五体投地,齐声举臂高呼,欢呼隆庆帝之伟大。

    这也是保留节目,隆庆帝好大喜功,没逢他做下决定之时,势必令人高呼他之圣明。

    隆庆帝高居上首,迎接众臣欢呼,他的目光深沉,似乎真当成了众人口中的神祗,高高在上,俯视凡人。

    良久,隆庆帝止住众人欢呼,淡淡说道:“反贼叛乱,已有数载,眼下大军进入僵持,贼军尽汇江南,我欲遣将将之一鼓而灭,还大元朗朗河山。!”

    他冷笑道:“或许那些贼军有些手段,那又如何?凭尔几路来,朕只一路去!高皇帝当年便灭过因此所谓明国,本皇在位,更何惧之有?”

    他的右手缓缓伸出,上面青筋暴起,随后用力一握:“先灭那胆敢自称明皇的贼军,再灭金陵贼军,让他们精锐尽丧!”

    他猛地看向朗格尔贷:“容亲王,仗怎么打,你来说说。”

    朗格尔贷忙道:“遵旨。”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道:“眼下我大元铁骑,多在戍边,若能抽调出来,兵力方面,有十万余,估计与明军相当,然总体而言,我军战力,强于他们!”

    话虽如此,荣亲王却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说,这十万军队,是他们的家底了,如果再有损耗,元廷自己就可以宣布退回大草原了。

    更重要的是,这十万军队的粮草从何处而来?

    朗格尔贷沉吟道:“不过眼下大军相峙,贼军不过疥癞之患,无需调动大军,只需以汉军为主力,遣一得力将领,便可平定。”

    他细细想了想:“老臣建议,不如将贼军围困江南,待其不攻自溃。”

    隆庆帝猛地看向老哈呢,说道:“咸亲王来说说。”

    隆庆帝眼中的老不死咳嗽一声,说道:“容亲王所说有礼,老臣没什么好说的!”

    隆庆帝眯起眼睛,又看向多尔衮:“莽古尔斯卿家呢?”

    莽古尔斯心中恼怒,隆庆帝摆明了实在猜忌自己,但不过皇帝有话,又不得不答,特别在方才杀鸡吓猴的情况下。

    他深思良久,说道:“奴才以为,容亲王与咸亲王之计可行。”

    说实话,这条计策,实在太过荒唐,让汉军去对付义军?不如让他们自杀来得轻松。

    我敢说,这条圣旨颁布下去,除了加速直面义军的汉军投降速度,不会有任何帮助。

    若是真想对付义军,不如在你还算正统的时候,轻徭役,薄税赋,训练新军,做最后一搏。

    只可惜,话虽如此,隆庆帝等人却绝对不可能这么做,骄狂如他,只会一错再错下去。

    皇帝以为震动江南的叛乱不过是疥癞之患,臣子们又各怀鬼胎,不敢告诉皇帝真相,君臣如此,国虽大,却岂能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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