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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苏媚娘

刀卫直属许行坤,他们的职权近乎明时的锦衣卫,虽然没有擅自逮捕之权,但却有临阵决断之劝,简单的说,就是只要有充足的证据,判定你有罪,他们就可以先把你给抓了,甚至可以当场格杀,权力也非常的大。

    所以,即使是普普通通一个小密探的王且,也不惧那些权势滔天的官员。

    王且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别人的计,他一路问询,很快就知道了四牌楼在什么地方。走走停停地来到四牌楼下,见左面是一处高大门第,门口有兵把守,行人走到这里都要绕行,一个老太太从门前经过,立刻挨了一鞭子。

    王且刚往跟前靠,立刻有人吼:“别过来,从别的地方绕行。”

    他只好停住,问一个愤愤不平的老头:“这里面住着什么人啊,这么威风?”

    老人摇摇头不满地哼了一声,恨恨道:“还用问吗?不是新来的那个许行坤,也是那个许行坤的大将。”

    “他们这不是扰民吗?”他故意这么问。

    “民是什么?草民草民,割完一茬又长出来一茬,又有谁会真的在乎我们这些草民?”老人哼了一声走开。

    王且望着深宅大院出神。他不能不佩服许行坤的远见,稍一放纵,民心就会尽失啊。

    四牌楼大院原来是元朝院判庆寿的府第,修建得富丽堂皇,如今成了王大海临时征用的宅子,他虽然是刚刚归降的将领,但也是攻下婺州的功臣,未免有点忘乎所以。

    掌灯以后,院里灯火通明。

    一个黑影从高墙上轻盈跃下,原来是王且。她悄悄躲过巡逻兵的视线,从夹道墙下走过去,来到正房外,已听到一片丝竹管弦之声。

    因为院里站满了士兵,他无法靠近,便又绕到房后,趁人不备,上了房顶,他借着夜暗掩护,来到房顶,伏在屋檐上,双手抓着檐瓦向下看。

    只见王大海正在大开宴席,他怀里抱着个女子,左右还坐着两个,不时地与她们狎亵调笑,大厅里有二十几个半裸的舞女在跳舞。

    一个赤红面孔的人坐在打横处,他也抱着个女人在**。外面打更的梆子声起。

    黑面男推开那女人,说:“不好,都三更天了,我得回去了。”

    王大海不以为然:“急什么!难道半夜三更许行坤还去军营里视察不成?”这个黑面男名叫詹明,是许行坤军中分管女俘的将官,而王大海因为女俘的事,需要相求于他,因此这几天三番四次请他吃酒。

    黑面詹明却不敢怠慢:“大海,你刚入我们滁州军,可能不清楚,陆伟陆大人你知道吧?那可是当年和我们丞相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就因为稍稍违反军纪,差点没被打死,最后还是李先生出言保了陆大人一名,你说,我还敢怠慢吗?”

    詹明在滁州军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已经吃准了许行坤的脾气,若不是因为始终评不上上等军称号,他也不会去做个管理女人的闲职。

    王大海看了眼詹明,心下嘀咕,这滁州军里的人还真的都对许行坤忠心耿耿。

    滁州军里不是没有蛀虫,他们也许敢收王大海的钱,但只要一提到许行坤,这些原本看上去与蛀虫无二的家伙便会坚决许行坤,这也令王大海在他们面前一句许行坤的坏话都不敢说。

    想到这儿,王大海却微微一笑,道:“把心放回肚子里去。许丞相虽然是方外出身,但也不是不吃荤腥的,他才不会在这时候出来巡逻呢!许丞相现在肯定正搂着美人销魂呢!”即使是王大海,提到许行坤时,也不敢说得过于不客气。

    詹明不信道:“将军胡说吧?怎么会呢?”

    王大海胸有成竹,他觉得他有必要教教眼前这个书吏:“你以为丞相为什么要杀吴大用?说到底还是吴大用那小子太蠢!放着绝色佳人自己不用,又不肯献给丞相,好好的美人啊!却一刀一刀地都宰了!丞相能不气吗?能不心疼吗?换了我都想杀他!但我就不一样了。”

    詹明反应也不慢,听到这话,立马惊讶道:“这么说,你把美人献给丞相大人了?怪不得你这么明目张胆。”

    王大海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酒:“切,丞相他老人家年纪轻轻闯下偌大一片基业,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可他却一直不纳妾,家里就两个女人,你说丞相大人那么威猛,能受得了那火吗?所以啊,我特意挑了一个给丞相大人。唉,说来我们也是没那个艳福,我告诉你,我送给丞相那个,真是倾国倾城,会写诗,会做画,又会弹琴,刻过文集,是什么江南四大才女中的一个呀!出了名的漂亮,谁见了都得动心。

    但听到这话,詹明却依然放不下心来,在王大海的再三挽留下后还是先走了一步,用他的话说,即使丞相不出来四处巡查,还有监军呢!还有刀卫呢!所以他还是小心为妙。

    房上的王且等到詹明离开,也悄悄出了王大海的府邸,看到这二人勾结在一起,他马上要回去报告,不过即使是王且,心里也忍不住偷偷去想,丞相是否真的搂了那个江南才女在行巫山云雨?

    ……

    许行坤的书房里通宵达旦地亮着灯,他伏案写了很多小纸条。这是他近来的一项发明,把军政大事、官员遴选、民间疾苦,事无巨细,全写成纸条粘在屏风上、书架上,一样一样地办,办完一件扯掉一个。

    这是他前世养成的小习惯,贴一些便签,以免自己忘事,毕竟好记星不如烂笔头。

    夜已很深了,许行坤才把近几天要办的事弄出个头绪来,再把一张张写好字的纸条贴到屏风上去,郭宁莲过来,方盘里托着点心和汤,把一碗汤放下,温柔道:“再不休息,天都亮了。”

    许行坤看了看窗外天色,笑了笑:“你看,有这么多事等着要做,睡下了也不安枕啊。”

    郭宁莲奇怪地看着那些纸条,问:“这是什么呀?”她一张张看去,有的写着“张无量无谋小人,当以大军威逼……”有的写着“应令胡俞再攻绍兴,进占浙东重地……”“择日回返金陵坐镇……”

    郭宁莲笑笑,打趣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笨,总是在下笨功夫,用得着都写在纸条上吗?”

    许行坤丝毫不在意:“嗨,笨鸟先飞吗!天下大事都担在我一个人身上,事无巨细都要我决断,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疲于应付。”他是信奉这八个字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要办的事全挂在这里,便不会忘了。说着他瞧了眼郭宁莲,恶趣味道:“不过除了笨鸟,我还是只大鸟。”

    郭宁莲面色微醺,和许行坤待一起久了,他也明白许行坤在开什么什么玩笑了,不由得叹息:“我怎么就看上你这浑人了?”

    许行坤端起碗来喝着,一口气喝个精光,又吃了几块点心。

    郭宁莲问:“味道好吗?”

    “啊,好,”许行坤叭达一下嘴,又反问,“什么汤?”

    郭宁莲笑他真是食不甘味呀!吃下去了,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汤。许行坤不禁长叹一声。

    郭宁莲又问起了自己的弟弟,郭善去哪儿了,怎么没有在一旁侍卫?

    许行坤说他觉得这地方最近不太太平,把郭善派出去巡逻四方了。

    郭宁莲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她冷眼观察,许行坤的部下对他都是有令必行,百依百顺的。

    “人心隔肚皮呀,”许行坤说,“李天骄又怎么样?一切法度皆出于他之手,老头子平时看着也正派得很,他不也背着我到秦淮河去狎妓吗?”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

    “可你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呀。”

    许行坤道:“那也对。从长远看,宁可谁都不信,也不可偏听偏信。嗨,鸿雁和我够恩爱了吧?当年我那老丈人都信不过我,你说世上有不变的忠心吗?人都趋以利,所以才有人向我投诚,所以才有人为我驱使。”这话听起来无懈可击,却也让人心寒。

    郭宁莲微微一叹,她觉得许行坤真的变了:“你太累了,休息吧。”

    这时门开了,郭善轻盈地进来,一见郭宁莲在,常年和块坚冰似的郭善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姐姐在这儿呀!”郭宁莲心疼地看了看风尘仆仆的郭善,拿出那盘点心,说:“这是我做的小点心,你最爱吃的。”

    郭善没客气,抓起一块,整个吞进口中。郭宁莲不满道:“你姐夫怎么饭都不让你吃饱,天地良心,又一个可怜虫。”

    许行坤连忙撇清自己:“嘿,我不也没吃吗?喂喂,慢点吃,留给我几块。怎么样,此行有收获吗?”

    郭善叹道:“当然有。不过现在不到说的时候。女俘营的一个书吏,黑面詹明你还记得吗?”有郭宁莲在,郭善似乎都活泼了许多。

    “啊,詹明,”许行坤问他怎么忽然提到了他?这小子参加滁州军也够早的了,只不过身体素质不行,在军中一直无法升迁,所以后来才调到后方,去管管女俘,女兵什么的。

    “现在他可是翅膀硬了。”郭善冷冷地说,显然话里有话。

    “他怎么了?”郭宁莲问。

    郭善说:“今夜我有个手下跟着詹明,到了王大海的府邸。”

    许行坤皱了皱眉头,这个点如果不在办公,就该在被窝里睡觉,他跑到一个将军的家做什么?

    郭善冷笑两声,说丈八的烛台灯下黑。

    “灯下黑?”许行坤说,“灯下黑是最可怕的,听你这口气,詹明背着我在干坏事?”

    “不止是他。”郭善一说起正事,整个人的气质就开始慢慢变了,“据我得到的消息,不止是他,他只是从犯。”

    许行坤严肃起来,坐直身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郭善却说:“此事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还不能确定真假,若是大人有心,不妨和我一起去验证一番。”

    许行坤马上站起来,雷厉风行:“走。别弄成灯下黑,我这丈八的烛台也就没用了。”

    滁州军的军营和一般的军营不同,即使是夜晚,依然有灯火照明,没了早日的肃杀,多了丝温暖。

    由于许行坤突然的夜查,小吏们全都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衣衫不整地站在地上,个个发抖。

    许行坤指着一个辅盖迭放整齐的铺位问:“是詹明的铺位吧?人呢?”

    那中年主簿颤颤答道:“我起身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了,应该是上厕所去了!”

    许行坤对那个中年主簿说:“上厕所去了?哼!”许行坤走到詹明的床铺前,伸手按了按詹明的床铺,又去捏他的枕头,却发现枕头很重、很硬,便用力撕开,随着米糠泻出,从枕头里落下一大堆银锭和珠宝、首饰。

    在场的人全都瞠目结舌。

    看到这些东西,许行坤转过身来问那主簿道:“你知道这些是从哪里来的吗?”

    主簿已经被骇得有些呆了,练练摇头。

    许行坤又冷哼一身:“你御下不严,我打你二十大办,你不算冤枉吧?”

    主簿面色发白,忙不迭地说不算。

    许行坤点点头,又挥挥手,自有人将那主簿押出去,打板子。

    恰在这时,解完手的詹明摇摇晃晃地回来了,一踏入官舍房门,立刻有如五雷轰顶的感觉,跪倒在地,全身都拌成了一团。

    许行坤恨恨地哼了一声,他没有下令杖责,詹明绝望了,如果打几十大板,也就过去了,不打不罚,看来脑袋保不住了,他跪在那里长嚎起来。

    许行坤看都不看詹明一眼,挥了挥手,回到官衙,更无睡意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忽然,有人来报,王大海来了,许行坤就和没事人一样,让下人放王大海进来,笑问道:“天都快亮了,难道你一宿没睡?”

    王大海谄笑着:“丞相大人日理万机,不也没睡吗?”

    许行坤深深叹了口气,不再绕弯子:“有事吗?”

    王大海姿态放得很低,很低:“丞相大人日理万机,身边又都是些粗手粗脚的打通偶并,实在是太劳累了,我想……”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许行坤却仿佛猜不出他的来意,依然笑着:“有事就说嘛。”

    “我也没有什么可给丞相老人家尽孝心的。嗨,也是受人之托,有一名浙西有名的奇女子自荐服侍大人……”

    许行坤打断他:“是不是工于诗词歌赋的苏媚娘?”

    “丞相大人也知道此人?”王大海受到了鼓舞,心中振奋,心说自己想得果然没错,这世界上,哪有不喜欢**的猫。

    许行坤点点头:“我见过她的诗文集,听说是才情不逊色于李清照,美貌不逊于王昭君,名噪天下的人啊。”

    “不止才情呢,”王大海仿佛受了鼓舞,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说,她够得上是国色天香的人物了。

    许行坤道:“听你这口气,你见过了?”

    王大海道,岂止是见过?就在他手里。他不敢私自留下,特把她奉献给丞相大人,带在军旅中,也好有个使唤丫头。

    许行坤依然没有发作,只是笑容越来越冷,似乎很平静地说:“你和大用各走一经。他得了美女,统统杀掉,你得了美女留给老子,你们俩,你说,谁更讨我喜欢呢?”

    王大海这时候才觉出有些不对,有点发毛,审视着许行坤的脸,一时无法猜度许行坤的真实用意,不敢作答。

    许行坤问他人在哪里?

    王大海说:“人,我带来了,在外厅候着呢。”

    许行坤说:“先让她休息吧,我累了,明天再见。”

    王大海小心翼翼地说:“丞相大人不会怪我莽撞吧?”

    许行坤笑了笑:“我怎么会怪你莽撞呢?你刚送了我一份那么一份大礼呀!”说着他扭头对一旁的郭善道:“来,带王将军下去休息,我明日还要找他!”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王大海被带下去了。

    望着有点傻眼的王大海被带走,许行坤眼中闪过无限杀机。

    许行坤在屋内坐了半晌,郭善回来复命:“已经安排妥当了。”

    许行坤点点头,笑着对郭善道:“这王大海,还真是有心,去,郭善,把苏媚娘带来,我倒想见见,这个苏媚娘,有多媚。”

    郭善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出了房门。

    许行坤举头看向屋顶,目光深邃,似乎穿过屋顶看到了星空,只听他喃喃道:“温柔乡是英雄冢,这才拿下金陵,一个个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当他把目光收回来的死后,一双眸子已经沉寂。

    “乱世当用重典,这不正之风,该好好杀一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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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更新可能会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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