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家。
王老三夫妻二人拎着出摊物件走入院门。
瞧见漆黑一片的小院,王老三不由扯嗓喊道。
“阿宝,这黑漆漆的咋不开灯?”
待摸黑走入堂屋,借着月色将烛台点燃,摆放规整出摊物件后,夫妻二人依旧未曾得到阿宝回应。
见状,原先毫不在意的夫妻俩不由心生疑惑——阿宝的耳朵可灵着,往日即便犯懒打盹儿,忘却燃灯,但只要二人推门,其必定惊醒,前来迎接。
王夫人身为妇道人家,心思细腻,眉头不由蹙起。
“当家的,阿宝莫不是染了风寒,卧床歇息?”
“近日寒风刺骨,确有可能,咱去他卧房瞧瞧。”
少顷。
望着屋子已然被翻找得一片狼藉,却未曾寻见阿宝身影,夫妻二人心神大乱。
阿宝早熟,知晓爹娘不易,自懂事起便帮着母亲操持家务,不与其他孩童四处玩闹,自无同龄朋友——由此便绝了其贪玩忘归的可能。
“当家的……阿宝,阿宝莫不是走失了?”
脑中杂绪纷飞,王夫人不由身子一软,倚靠堂屋方桌这才未曾摔倒。
闻言,王老三那满是风霜摧残的脸颊亦是一僵,嘴边胡渣都被骇地哆嗦不止。
“应当不会,应当不会……”
“走失”这词,在惠阳城可不一般。
虽说这个年头因各种缘由,孩童走失较为普遍,但若家人、衙门卖力搜找,即便寻不回人,亦能得到些许线索留个念想。
但在惠阳城,若走失,便近似孩童夭折,暗中恐似有张大网般,将走失孩童尽皆抓走,且无迹无踪——就是当年县太爷费了大力追查城内孩童走失案,亦无半点线索。
寻常百姓又能如何?
这些年间,惠阳城内走失后能寻回的孩童,屈指可数。
这些事城内百姓皆知,终日于市井间做工的夫妻二人更是了然,且因接触三教九流食客之缘故,了解的内情更为透彻。
于此,夫妻俩眉宇间的绝望之色浓郁得犹如实质。
忽的,王夫人眸子一亮,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先生!咱可去赵家大院求先生!”
闻言,王老三幡然醒悟,猛拍自个儿脑门,不停呢喃道。
“此话对极!先生并非凡人,定能寻回阿宝!”
“望先生能念在阿宝每日给其送豆腐脑的份上,帮上一把。”
“若能寻回阿宝,咱家子做牛做马亦要报答先生!”
话落,夫妻二人连忙出门,赶往赵家大院。
此刻。
赵家大院门外,正站着一身材肥硕,气喘如牛的中年男子——正是刘管事。
刘管事一路狂奔而来,到达此地后又一刻不停地叩门求见,自是累极。
但叩了半晌门却无人应答,不由心生疑惑。
这时,隔壁传来声响,其转头一瞥,只见神色仓皇的王老三夫妻俩朝着此地赶来,不由问道。
“你二人深夜来先生院前所为何事?”
月色晦暗,心思皆系在阿宝安危之上的二人闻声,才瞧见前方有人,定睛一看,方才将其认出。
“刘老爷?您怎地也来寻先生?”
“在下自有要事,倒是你二人,怎可随意叨扰先生?若先生因此嫌恶咱惠阳城,你二人可担此罪?”
于普通人而言,刘管事身上气场可谓令人生畏,这一通数落霎时便将王老三夫妻二人轰得脑袋发晕,眼中不由闪过怯意,但一想到自家孩儿,却也硬着头皮,悲嚎道。
“刘老爷,若非情况危急,小的怎敢叨扰先生,实在是我王家命根子都要被奸人所害,被逼无奈呐!”
王老三家豆腐脑的口味于城中算得一绝,刘管事自是认得其人,也大致知晓其家庭情况。
听其如此话语,刘管事忽的心头一跳,一个猜测浮现于心,言语间都带着些许颤抖。
“具体何事?”
“小的今日收工回家,瞧见家中寂寥无人,与妻搜寻半晌,才确定阿宝丢了……”
哽咽着嗓子,王老三将今夜之事向刘管事道来。
三言两语间,了解大致情况后,刘管事顿时心头一咯噔。
坏菜了!
果真如他所猜测,孩子丢了!
念及于此,他不由对王老三夫妻心生愧疚——若他早日作出决定,寻求先生出手,今日怎会又有孩童丢失?
心中负罪感好似井喷般袭来,压得刘管事喘不过气,喉头好似千钧重,声音中有着道不出的意味。
“在下寻先生亦是为了城中孩童走失案,但如今情况如你二人所见,先生似是不在家中。”
闻言,心中仅存的希望被击碎,王老三夫妻俩终被压塌,身子一晃便瘫坐于地,王老三浑身发抖,哆嗦半天吐不出半个字,王夫人则嚎啕大哭,双手掩面,泪水决堤般从指缝滑出。
“我的孩儿啊!我的孩儿啊!”
声嘶力竭、惨绝人寰。
此情此景,刘管事亦是胸口发闷,似是安慰夫妻俩,亦似是安慰自个儿,嗓音沉闷道。
“莫急……莫急……先生乃是高人,定是算出今日之事,前去解决,定是如此……”
话落,似是真认定如此,亦或是为了给二人些许期望,他朝着衙门走去,声音坚定。
“你二人留于此地,在下这便向贺知县禀告此事,求其派人于城内搜寻阿宝!”
夫妻二人不知是否听清刘管事之言,互相依偎着跌坐于地,并未回应,唯有啜泣声飘然夜空。
夜未深,贺知县仍旧在县衙内处理公务。
听闻刘管事寻来,原以为是之前所托之事有了着落,未曾想竟是那贼子再次犯案。
已然知晓刘管事愿为此事求助高人,其身为知县,自然尽心竭力,当下唤来值夜衙差,令其召集人手,全力搜寻。
之后,便也随着刘管事前往赵家大院,静候高人归来。
……
晨曦划过夜空,为世间带来一缕金黄。
不过些许时辰,勃勃生机便将夜的沉重一扫而空。
道观内,守云道长将熬得香气四溢的杂粮粥盛入陶碗,又添上两小碟榨菜,这才朝李钦说道。
“前辈,些许清淡朝食,还望莫要嫌弃。”
“如此便好。”
粥一入口,各类杂粮的清香便于李钦口中迸发,杂糅交织,满口喷香,令其眼前一亮。
“道长这手艺当真不俗,恐离‘破画’不远矣。”
瞧见李钦如此打趣,守云道长难得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之色,兴致高昂道。
“贫道这数十年间,虽修为进境平平,但庖厨一道却是偶得几分感悟,如今能得前辈此等称赞,倒也无憾!”
话落,二人不由相视而笑。